八月,周五。
《天平》杂志社朝九晚五,今天也不例外。离五点还有一刻钟,编辑办公室里的人就已经坐不住了。
“你们晚上有什么安排?”
“五点半接孩子,六点到家吃饭,晚上再溜个狗。”
提问的人哭笑不得:“你背邮箱日程呢?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今天七夕,不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
“七夕?!”
一听这话,办公室里几位编辑全都来了兴趣。
“我说你们行不行,七夕都不知道,大街上多少情侣自己看看去。”
“还真是……”其中一位翻了翻手机日历,“我命休矣,没准备礼物……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还不赶紧下班,卡留下我帮你刷。趁商店还没关门,看看能不能拣回一条命。”
“谢谢谢谢,大恩不言谢,我这就收拾东西。”
大家越聊声音越大,在走廊里也能听见哄笑声。
俞念把稿签单拿给主编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他在门口脚步一顿,脸上已经被感染得挂上了笑容。
“小念,忙完了?”
李编辑余光瞟到他,立刻朝他打手势让他走近一点。同为Beta,两人平时在单位走得比较近。
“今天你跟你家Alpha打算怎么过?”
这个问题一出,大家的注意力都移到了俞念身上。
作为办公室里唯一一个跟Alpha结合的Beta,同事们对俞念的感情很复杂,既羡慕,又好奇,或许还有些忿忿不平也不一定。
一年前俞念正要出外勤时突然身体不适,同事们慌乱之中拨给了他手机里的特别收藏,肖默存很快赶来带走了他。那个时候起杂志社的人就多了一条认知:
办公室里这个资历最浅的编辑身体状况不太好,早婚一族,丈夫是个丰神俊朗的Alpha,名字跟性格很像,叫肖默存。
窗外的阳光像半溶的芝士油一样透进编辑室,给迎面走来的俞念脸上加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滤镜,映得他整个人泛着柔和的光。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他似乎也很意外,清亮的眼睛无声地传递着疑问的意思。
“你也忘了?!”李虞张着嘴往后一仰,坐在椅中向上瞧着他,“今天七夕啊!他们忘了就算了,你这结婚还没满三年又没孩子的人总不会也不过了吧。”
“七夕……”
俞念的确不知道,他的生活与这个词其实无关。去年的七夕肖默存在出差,前年……忘了。他目光离开李编辑的脸,自然地往窗外看。
杂志社临街,梧桐树下经过的路人果真有手捧鲜花的,在人行道上疾步穿行,也许是去接交往对象吃饭。这些特定的日子在设计之初愿望总是好的,可惜过与不过还是看每个人的意愿。
“我们俩不太过这些节日。”他敛起目光淡淡笑了一下。
忘了买礼物的同事瞬间接过话头:“就是啊,有什么可过的,全是商家的套路。今天情人节明天七夕,后天再来个520、圣诞,我挣的这点儿工资全搭进去了。”
“你这么厉害,你今天别送?”
“那不行……”
“……”
俞念在他们的对话中安静走回自己的工位,存文件,关电脑,喝掉水杯中最后一口水,盖严杯盖,锁好抽屉。
五点一到,前一刻还在办公室嘻嘻哈哈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他从冰箱里拿出同事送的一包黄油曲奇,戴上耳机,关好办公室的门后往地铁站走去。
这是每天固定的放松时间。吉他拨弦,阳光穿叶,步子都格外轻快。
杂志社离地铁站不远,算上安检,他能听完两首完整的歌。进了地铁再想享受音乐就没这么容易,下班高峰期的六号线太挤,总会把他挤得东倒西歪,耳机线容易缠住别人的包。稳住重心,拉紧铁杆,也算是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吧。哥哥俞远很久以前就问过要不要给他买辆代步车,他没同意。环线开车容易堵,杂志社的停车位又很紧张,坐地铁既环保又省钱,还不需要担心自己拙劣的技术出什么擦碰。
商家的营销套路看来大有成效,这个近年来才出现的节日已经深入情侣们的心,就连地铁车厢里都有拿永生花盒和礼物的人,手上没戴戒指。俞念用一种过来人的心态想,等他们结了婚就知道,丈夫连自己的生日都不一定记得住。
七夕,普通情侣应该吃些什么呢?
大餐,还是甜点?
自己一个人在家,大餐是吃不了的,做了也只会浪费。甜点的话,包里这袋曲奇不就算吗?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这一天倒不是全无准备的。如果肖默存能在自己睡着以前到家,那他们分着吃一两块饼干,也可以算过了这个节吧。
出了地铁,俞念拨弄了几下稍显凌乱的头发,颈后蛰伏的腺体隐隐发酸。
他跟肖默存现在住的公寓离地铁站比较远,步行得二十分钟,大概是因为住在这个小区的人大多都开车。
其实肖默存也开车,只不过从不接送俞念。
他们楼的保安最有趣,每次遇见俞念都会站得直直的敬个礼,今天又是如此。俞念朝他微笑点头,心里暗暗腹诽,怎么现在小区物业都要求军事化管理了。
“等一下。”保安却忽然叫住他,“有您家的挂号信,这周邮政来人把那个收件柜拆了,打算换个电子的,所以信就全堆在我们这儿。”
俞念一怔,挂号信,很久没听过的词了。
他道了声谢,拿过来一看,是中心医院寄来的,收件人栏被污渍沾染,名字辨认不清,但地址是没错的。
应该是自己的体检报告。他没有直接拆开,拿着信上了楼。
一打开门,馒头乖巧地等在鞋柜旁边。毛绒绒的屁股坐在地板上,上半身直立,傲娇地望着俞念换鞋,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打着并不存在的蚊子。
馒头是只虎斑暹罗,来这个家两年半了。它两只大眼睛蓝蓝的像湖水,耳朵直直的竖起来,并没有发腮,但就是可爱得很,装严肃的时候让人直想咬一口它的脸。
“我回来啦。”俞念冲馒头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成功引得它的注意。
馒头意思了一下,直起身扑了一爪袋子,跳都懒得跳。
“你很敷衍诶。”俞念笑了笑,“不过本来就不是给你吃的。”
他换好鞋,没忍住蹲下撸了两把,“今天过节,一会儿给你开个零食罐头,高兴吧?”
可馒头就像是被烦人的家长施以关爱的小孩,顿时受不了一般地跑开了。阳台是它的专属空间,它跑到水碗前停住,喝完了水又把两只前脚放进去涮,有恃无恐,反正俞念每天都帮它勤换。
“真是的……”俞念笑着喃喃道,“摸两下就跑掉,到底还是不是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