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把铜镜送到尔冬房中。
尔冬站在镜子前,他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和以前长得不一样了。
他从未在意过相貌,不清楚自己真实的模样,只是心中隐隐觉得他不该是这幅相貌。
尔冬对自己的认识很是贫瘠,他只知道自己有个师父,和师父一同住在山间的小院里。可再往前的记忆,他搜遍脑海,不得不承认它近乎于零。
如果不是那夜幻象中的白发男人,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去思考自己究竟是谁,且在来到山间小院之前有怎样的过往。
经过这几日后,尔冬心头逐渐萌生了一个揣测,但他不敢深入去想,更不愿接受这个猜想。可越是不去想,它越是横在面里,晃眼得很。
尔冬忽然想起好像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事。
这人是谁?
尔冬想不起来。
直到当天夜里,他再次置身于桃林,遗失的记忆回归脑海。尔冬忽然想起那个怪异的男人——那个自称最懂他的人。
尔冬在一汪月牙状的水潭旁见到了这个男人。
他倚靠着桃树树干,望着潭面漂浮着的枯萎花瓣。
尔冬曾两次到过桃花林,这片林子里的桃花开得漂亮,但是今天,花全都枯萎了,只剩下茂盛的枝叶。
“你终于主动来找我了,”男人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尔冬。男人的面容印在尔冬眼里时,尔冬不由感到诧异。这人和幻象中出现的白发男人竟长着同一副容貌。
“你是谁?”尔冬警惕地问。
男人笑道,“你可以叫我影。”
尔冬打探着他,他虽然见过这个人两面,但每次见面都只想着逃避,从未好好审视过这个再三出现在他梦里的人。
叫影的男人虽然和幻象里的人容貌相同,但仔细一看,两人差异颇大,且不说发色,仅是给人的感觉,就截然不同。影虽然笑容满面,却比在满身血腥的白发人,更让尔冬感到危险。
“你为什么总待在我的梦里?”
影无辜地说,“可不是我非要在这,是你不愿意放开我。”
他站起来,走至尔冬面前,温柔地卷起鬓角的一缕垂发,绕至耳后。
影的手还未触及尔冬的头发,尔冬后退一步,盯着他。影弯起眼睛,“不用紧张,我和你是最亲近的人,枕寒山根本比不了。”
影说:“你在幻象中见过一个白发的男人,对吗?”
尔冬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你我比师徒、兄弟,甚至夫妻,都更要亲密,”影笑着拉住尔冬的手。
尔冬心想,谁要跟你比夫妻亲。但他莫名有些畏惧眼前这人,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影牵住尔冬的手,五指交缠。他的手比尔冬的还要冷,尔冬想抽出来,却比不过影的手劲。
“你在幻境里见过他,他那么的漂亮又强大,不是吗?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影眼中透着微光,但光芒很快熄灭,“可比你身上这副脆弱的人类躯壳好多了。”
尔冬愕然,他一点点去理解影的话,心里逐渐被恐惧占满,但他却不得不表现得清醒理智,“你什么意思?”
“曾经有一群恶人,将你的力量封印,又把你禁锢在这副小儿的身体里。更可憎的是,他们派枕寒山看守你。”
“枕寒山厌你至极,你却拜他为师。你被蒙逼了太久,久到把我都忘了。”
影垂下眼睛,漂亮的眉眼里满是哀怨,换做旁人,或许会为他心疼。但尔冬听了他的话,只觉得背后发凉。
“你空口无凭,我怎么能信你?”
影说,“你既说出这番话,心里必然是开始信我了。”
尔冬看着影,眼里依旧装着提防。
“你我一体双魂,世间还有谁能比我更懂你、爱你?”影眉眼弯弯,拈起胸前的一缕黑发,逗弄尔冬的脸颊。
他继续说,“我真的太怀念百年前的日子,潇洒畅意,无拘无束。”
尔冬思绪万千,如果那个白发人真的是他,那他手上岂不是……尔冬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掌心白净,他却仿佛看见血从指缝间滴落。
影揽着迷茫的尔冬,轻声说:“所以,请你快些回来吧,我等不及了。”
尔冬双眉紧锁,影意料到他会这般表现,不再说话,只温柔地将他揽在怀中。清雅的桃香萦绕在尔冬鼻尖。
影以为尔冬还在纠结是否该相信他,却不知尔冬此时心里想的并非这事。
尔冬心想,影的话中提到了百年前,而炽锦也说过,百年前某场战役里有个与魔共生的人。他还记得,炽锦提及那人时,自己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