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一路南下,扎营在斜溪与北域的交界处。他们的住所曾是人类的行宫。兴许是寿元短暂的灵物更贪恋恢宏壮观之物,宫内重楼高起、亭台巍峨,犹如一条盘旋在重山之上的巨龙。
不过,这处华美的行宫已成了水族的地盘。行宫守卫森严,四处可见水妖巡逻。
龙族二皇子是这场战役的发起者,然而他身在北域,派遣妖尊率领先行军探入人族疆界。比起遥不可及的二皇子,水妖们更畏惧妖尊大人。
妖尊大人惯用长鞭,那条洁白轻柔的鞭子却能轻而易举地将修士撕碎。就连对阵金丹期修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便能夺胜。
水妖不知妖尊大人的来历,更不知他的真身是何等强大的妖物。只是有猜测,妖尊大人是已故大皇子的私生子。妖尊手中的长鞭正是大皇子曾经的武器“绝尘”。
水妖数量以数万计,但大多只是法力低微的小妖,多半只是河鱼海贝。即便是沾了龙族血脉的蛟在水妖心中也是呼风唤雨的大妖,更遑论血统纯正的龙族。
尔冬走下台阶,巡逻的水妖停下脚步,恭敬地朝他跪下,“妖尊大人。”
那些小妖埋着头,不敢与尔冬眼神接触,他们的脸上写着敬仰,但更多的是畏惧,害怕自己成了这位白发大妖的盘中餐。
直到尔冬走远,小妖们才敢站起来,继续巡逻。
尔冬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座傍水而建的小楼前停下脚步。门口站着四个婢女,女孩们低眉顺目,见有人前来,未及看清来人面容,便匆匆跪下。直到尔冬的声音响起,女孩们终于知道来人的身份,怯懦地把头埋下。
“你们怎么在外面?”尔冬问。
一个女孩应道,“枕先生喜静,不喜奴婢们打扰。”
女孩的回复在他的预料内。沉吟片刻,尔冬还是开了口,“你们伺候他时,他神色如何?”
侍女略作思索,“枕先生为人淡然,不喜形于色。奴婢们都极为钦佩枕先生。”
尔冬眉头微蹙,说:“你回复我的话就好,不用多说。”
侍女磕头道,“小人知错。”
女孩慌张的神色让他看得心烦,尔冬说,“都抬起头来。”四张清秀的脸迟疑地望向他,瞳仁里盛着的忐忑一览无遗。
尔冬说,“既然他不需要人在旁,你们就撤下吧。”
说罢,他推门走了进去。这间屋子的摆设极为奢华,较之他的寝宫,又添了几分幽雅清静。屋外潺潺水流声穿过窗子,静静地淌了一室。
重重叠叠的纱帘遮住了那人的身影,尔冬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放轻脚步走至纱帘前,凝视在正在闭目打坐的枕寒山。
尔冬看不清枕寒山的面容,但他能感觉到,男人因他的到来睁开了眼睛。尔冬不敢掀开帘子,虽看不清枕寒山,但他也不用见到枕寒山对着自己时的神情。
静默无言地站在纱帘外,尔冬本想说些话,嗓子却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来。一旦尔冬缄默不言,枕寒山更不会主动开口。
空气仿佛变得凝滞,只有屋外传来的流水声萦绕在耳边。
尔冬听到自己喑哑的说话声,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却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你住得惯吗?”
枕寒山一时没有回答,尔冬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冷笑。随即,他才听到男人的回复。
“有妖尊大人亲手照料,怎会不习惯?”
尔冬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肉里,枕寒山虽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话中的涵义,尔冬不会不知道。小妖给他封的称谓,从男人口中冒出,比尖酸刻薄的嘲讽更要刺骨。
他只觉得骨头都变成冰渣子,寒气从内散发,刺透每一寸肌肤。
“我、我将你留……,”尔冬刚吐出几个字,后面的话便被掐断了,但即便说出来,也只会显得可笑。他使了阴谋诡计,设下阵法,强制枕寒山留下来,与将人囚禁有什么不同?
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说到底不过一块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