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琉出殡后,陆家就开始闭门谢客了,陆止和陆希都准备“断七”后回吴郡,陆希原本就厌烦了建康的一切,陆止这么一说,就让打点起行装来了。
“不回吴郡。”陆言轻声道,“要留建康。”自从父亲回来那天,她听到常山和郑启大吵之后,她就一直很沉默,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陆止、陆希说话。
“也好。”陆止没有挽留陆言,陆言不是陆希,陆希童年有大半时间是吴郡祖宅长大的,她吴郡还有一个芦苇荡。而陆言出生至今,不过只是每年祭祖的时候,才会回祖宅,对祖宅根本没有感情。再说如今陆琉去世,陆止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并不太熟悉的侄女相处,她留建康有崔太后、陛下,肯定比跟她们回陆家好。
陆止又望向侯莹,语气柔和道,“阿薇,不是阿姑赶,而是现不适合留陆家了。”陆家现还孝期,侯莹一个定亲的,留陆家原本就不合适。
侯莹哑着声音道:“知道阿姑,明天伯母会来接。”侯莹是待嫁之身,按理早该去侯家了,但侯莹还是等到了陆世父出殡后再走,陆家抚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没什么可以报答陆世父的地方,送他最后一程还是可以的。
陆止听了侯莹的话,也没说什么,她让侍女们将一只小匣子端了上来,“阿薇,成亲,们恐怕无法上门了,这些是们做长辈的心意。”
“不——”侯莹摇头,出了这么多事之后,她怎么还有脸拿陆家给她的添妆呢?
陆止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顺了顺她的头发,“阿薇,是个好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些都是长辈的心意,拿去吧,不然们也会伤心的。”
“阿姑——”侯莹哽咽的叫着陆止。
“阿薇,这本来是耶耶让成亲前,交给的,现——”陆希从春暄手中接过一副紫檀木卷轴递给侯莹,“就先提前给吧。”
侯莹微颤的打开卷轴,是一副桃花图,一株桃枝从右下角探出,刚抽出嫩叶叶边还留着新生的润红,枝叶上的桃花,有的依然紧闭着花苞,有的则含羞微微的绽开着,有的却已经婆娑盛开了,花瓣雪白中透着浅浅的绯红,从瓣尖至瓣底,层层过渡,显示出了作画之是如何精心的绘制这副画作的,画作左上角还提了一首《桃夭》诗,落款还写上了元尚师、侯莹的名字,以及对两的新婚贺语,这完全是以父亲的身份来祝福女儿未来的婚姻幸福。
“呜——”一声难以抑制的哽咽,从侯莹嘴中溢出,她慌忙用帕子将整张脸捂住,就怕泪水不小心落画作上。从小陆世父对她就很好,幼时的侯莹总会幻想,如果她的阿父不死,是不是也会像陆世父一样?
陆言看着这幅画,眼眶也红了。
陆止摇了摇头,对三道:“这几天们仅靠饮粥度日,之前元澈没出殡,也不拦着们,可他这会都走了,就不能再这么伤身了,伤身就是不孝。”
三恹恹的点头,“阿姑,放心,们会注意身体的。”
“观主,高大和娄夫求见。”长伯捧着一张拜帖门口说道。
“高大、娄夫?”高严的父母吗?他们这会上门做什么?陆止让六叔去招待高威,她和七姑一起招待娄夫。
陆言和侯莹识趣的退下,陆希也准备回去,却被陆止叫住:“想来应该是为而来的,留下吧。”
陆希道:“那去内室。”
陆止说:“先进去吃点东西。”或许是喝粥喝的太久了,陆希现一闻到除了粥以外的食物的味道就犯恶心,甚至连水果都吃不下了。陆止叫来了食医,食医就给她开了这么一个方子,将河内郡特产的薯蓣炒熟、研磨成粉,将薯蓣粉调和米汤一起服下,量少多餐的一天服用五次,陆希已经这么吃了两天了,胃口总算开了些,不过食医还是让她继续吃上三天再说。
“嗯。”陆希坐到了内室。
春暄奉上食盒,陆希也没让春暄动手,而是自己动手将熬的浓稠的米汤和薯蓣粉调匀,刚吃了一口,七祖姑和娄夫就差不多时候进来了。
“陆娘子、陆观主。”娄夫笑着给两行礼。
两还礼,邀娄夫坐下后,陆止首先歉然道:“娄夫最近家中琐事繁多,如有怠慢之处,还望多多谅解。”
“陆观主客气了,是多有打扰了。”娄夫略带局促的说,她汉语说得流利,但要说道咬文嚼字就不行了,虽然陆止和陆七姑没说什么让她听不懂的话,但她总有些压力,谁让陆家“文章天下”那块牌子太响了呢?
陆止见娄夫如此,和七姑互视了一眼,也没急着和娄夫提起正题,而是聊起了家常,三难免提起了陆琉,娄夫也红了眼眶,同三哭了一回。哭完后,娄夫放松了些,就关切的问起陆希的情况。
提起陆希,陆止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孩子这几天除了喝粥,什么都吃不下了。”陆希的举动时下来说,是非常值得赞许的行为,所以陆止有意陆希未来的婆婆面前提了下。洒脱如陆止,面对视如亲女的侄女时,也免不了做起了她原本不爱的俗事。从本心来说,陆止并不赞同陆希那么伤身的为阿弟守孝,可她也无从劝起,自打阿娘过世后,陆止就再也没有吃过半点荤腥了。
“现呢?要不要请疾医和食医调理下?”娄夫关切的问。
“食医开了方子正慢慢调养。”陆止说。
“这孩子孝顺,大家都是知道的,可她毕竟年纪还小,老这么糟蹋身体也不行,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娄夫含蓄的劝道,她不好劝陆希不要守孝,但再守下去,都没了,她再去哪里找个脾气这么好的世家儿媳妇?
“正是,这几天都逼她回自己房里休息了。”陆止说。
“应该的!应该的!”娄夫连声附和,“陆观主,不知断七之后,们可有什么打算?”娄夫问。
“们打算回吴郡。”陆止说。
娄夫迟疑了下问,“皎皎也回去吗?”
“吴郡是们陆家的祖宅,皎皎自然要回去。”陆止说。
“陆观主,看皎皎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们有想过让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吗?”娄夫问。
“成亲,皎皎还小,差不多十八——”陆止差点脱口而出,等到了十八再说,可被陆七姑拉了一下,她瞪了陆止一眼,对娄夫道:“皎皎今年十三,们想等守完孝,十六岁的时候成亲,看可以吗?”什么十八?她以为这会还是之前吗?之前有元澈,他开口自然没会反对,可这会元澈都走了,若是陆家架子端得太大,让高家心里存了隔阂,皎皎嫁过去怎么做?
娄夫一开始听陆止说十八,惊得脸色都变了,后来听陆七姑说是十六,她倒是也觉得合适,女孩子十六岁嫁是差不多,可是高严——“陆娘子、陆观主,们也知道小儿如今已经是十八岁了,若是再过三年,便是二十一了。”
陆止问:“那依娄夫的意思呢?”
“想——能不能再早一点?或者就百日内成亲了?”娄夫硬着头皮说,她今天本是不愿意来的,百日内成亲?陆家是什么家,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荒谬的事!可偏偏夫君压着她来,她只能过来。
陆七姑和陆止面面相觑,她们猜到了高威这次是为了皎皎和高严的婚事而来,她们原以为是高家担心和陆家的亲事有变才会这么急急的登门,可是两都没料到,高家居然会想百日内成亲!
别说陆止和陆七姑怔住了,连陆希也听得愣了,拿了一颗干枣无意识的往嘴里塞,春暄见状立刻又给陆希盛了一盏核桃露,这也是食医陆希开的食疗方子,嘱咐她们,陆希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先吃薯蓣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