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昀握着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即使心中思绪万千,却还是那副黏人的模样赖在华臻膝盖上。那模样,仿佛在说他就是不想挪窝。谁知他稍微提了提袖子,就见一个油布纸包从袖口暗袋里滚了出来。
那个油布纸包被华臻眼疾手快的勾到了手里。他打量了片刻,很快便认出来这就是刚才自己从那个叫“任北望”男子兜里顺过来,完了又还给严昀的自制伤药。
他挑了挑眉:“你和他在这里一整天,就是为了做这个?”说着手指勾起了纸包上面的绳子,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打开”的架势。
这可怎么得了!严昀一听这话,猛地睁开眼睛。他上半身轻轻一拧打了个滚,连人带衣服一起扭过来,变成正面朝上躺在对方腿上。配上那有些慌乱无辜的表情,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像是一只躺平露出白肚皮的受惊小兔子。
他俩现在这幅“霸道城主爱上我”的模样,竟然两人都浑然不觉有何不妥。
“对啊,那个……确实是我做的,一路上也和师父学了很多,所以就想自己尝试一下,新的药草组合配方。”严昀吃力的睁着眼睛看他,这个姿势,让他眼睛发涩,条件反射的睫毛一个劲儿乱颤。
华臻却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怀疑,“哦”了一声,翻开油布纸包仔细闻了闻那膏状的草药,有些面色不虞:“但是你加进去了七星草的果实。”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严昀的内心发颤:“甚至为了掩盖七星草果实的痕迹,还特地加了气味很重、疗效却一般的续断和红升粉。”
严昀伸手一把将药包抢了回来,手指捻起一点药膏反驳道:“你误会了,续断和红升粉虽然有些味道重,但是它们确实都是生肌和活血化瘀的药材。”
华臻叹了口气,拿起一旁原本用来包扎的纱布,将严昀手指上沾到的黑色膏药一点点擦干净之后,才继续说道:“——但是这种只有镜华城才有的七星草,却不是伤药……”他话只说了一半便点到而止,以严昀的头脑,不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没想到他竟然对药草的性状这么清楚,严昀咬了咬牙还是说:“你放心,这个确实是正确的配方。我有试验过的,若是作为普通疗伤药使用,万万不会有任何问题。做这个,只不过是我为了以防万一。”
华臻点了点头,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然而他忽略了,严昀方才说的是“作为普通疗伤药”这个前提。——这个东西,其实根本不会用作真正的疗伤药。
但是此时,华臻的注意力其实没法停留在这劳什子伤药上面。严昀的手指被擦干净之后,泛着有些病态的苍白,但是他的指甲却透着和云华湖的睡莲一般美丽的嫩粉色,看着诱人得很,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个曾经习过武功的人的手指,更无法想象,这样的一双手,竟然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蛊惑之后压制住自己,一刹那让华臻有些晃神。
可是比起这个,华臻的心思却更加集中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让他,全身僵硬的地方。
此时那颗不安分的脑袋,在方才翻身的时候,便一下子就从膝盖滚到了华臻大-腿-根附近,现在一脸心虚样子和自己斗嘴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就在扭过头说话的时候无意中蹭蹭。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的触感那么清晰,和他的体温一样带着一丝凉意。分明在最敏感的地带,这个祸害还一直动来动去,让华臻的呼吸凝滞了片刻。
“别乱动。”
他不想让严昀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下意识就将手覆上了他的眼睛,试图将那靠近尴尬区域的脑袋拨得远一点。谁知严昀一时不察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的轻盈地扫过手心,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心里那个绷紧死死守着的最后一根弦,好像轻而易举就断了一般。华臻无暇去顾忌此时自己是个什么奇怪的样子,手上用了几分力道按住他,直接成功地让严昀吃痛“嗷”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被迫合上了眼睛。
一片漆黑之中,严昀能听到的只有华臻呼吸的声音。在黑暗的世界里,仿佛只过了几秒钟,又仿佛有数十个时辰那么久,他突然听到华臻的吐纳有一瞬间的混乱,这轻微的转变并没有逃过严昀的注意。严昀知道,这是这个身体过去曾有过的武学赐予他的“天赋”,就算自己现在准确来讲其实是个“废人”。十余年习武带来的耳目清明没有任何退步,若非如此,当时在禁地温泉、在比武观望台、在向镜湖边的乱战时,他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透过重重水雾、层层人潮,清楚地捕捉华臻的身影。
可是还不待严昀想清楚华臻乱了呼吸的原因,华臻就轻轻说了一句:“过几日我们就动身,到时候,你要是想去龙塘口十里外的护剑山庄,还是西崇派,我不拦你。”
严昀听了前半句刚想说个“好”,就在华臻说完下半句时差点被噎死。
他“唰”地直起身来,衣服披在身上却没能掩住他胸膛前面赤-裸的肌肤,华臻抬眼看着他,手却仍然盖在他眼睛上。
“臻臻……”严昀在黑暗中咬咬唇,第一次有些痛恨自己那些步步为营的计划,他以为是牵制住了各方势力,用无形的痴宠立下一座围城困住华臻。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希望能够借此更加接近华臻,接近他冷硬无比、却又让自己心疼无比的心,却没有想到,到头来第一个被心魔锁住的却是自己。
但现在,他却什么也不能说出口。甚至是连谎言,都不想说出来去进一步欺骗对方。
华臻仍是毫无表情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严昀继续开口。但是他在看见严昀沉默下来没有解释的时候,目光中似乎有些黯然,只是他也没有开口,反而静静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点在了严昀嘴唇之上。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男性特有的硬朗气息,但是动作中却有着以前绝不可能的小心翼翼。
没错,是小心翼翼。华臻手指弯轻轻一带,便阻止了严昀咬唇的行为。他脸上明明带着一种失望而疏离的表情,但是点着他嘴唇的手指上却有了一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不要咬着虐待自己了。能够对你做这种事的人……只有我。”严昀感觉华臻的呼吸离自己近了一些,嘴唇上的触感离开之后,他张了张口不禁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可是还不待他拉住华臻解释,就感到华臻的呼吸渐渐靠近自己……然后衣料轻轻摩擦的声音之后,华臻才放开自己,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就出去了。
直到华臻离开这个屋子,严昀都没明白华臻说完那句话之后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抿了抿有些发痛的嘴唇,自知现在也不是操心这个时候,严昀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揉了揉额角站了起来。他的眼前仍然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华臻盖住他眼睛的时候力道过大所致。
现在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摆在严昀面前。
严昀看着自己控制面板上那个不知何时开始就突然出现的红色进度条,手指在空中点了几下,便唤出一个“气泡人”,之前在华臻面前流露的柔软笑意和无辜迷茫统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微微眯起的危险气息。他敲了敲面板问道:“蠢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隐藏】线大纲的进度条就一直霸占在这里。”
那个“气泡人”自然就是系统。实际上之前在系统升级之后,它的“拟人体”就有更加生动了几分,整个人身体抽长,不再是滑稽的一个“阿飘状气泡”,但是脸部五官却仍是朦朦胧胧,难辨男女。
严昀微微眯起发酸的眼睛,却越来越觉得眼前有些朦胧,更加看不清系统的“面孔”。唉,自己的眼睛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严昀摸了摸开始有些发热的左额角,心里默默想着莫不是刚才华臻捂自己眼睛的时候还夹带上了几分真气不成?
……这是想要自己瞎掉的节奏吗?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这个明明遥久离开之后就再没有动静、现在却突然跳出来的【隐藏】线给弄清楚。
系统听了严昀的问询之后,“它”却只是无奈的摊了摊手,说道:“这个是大纲的一种提醒。因为你很快就会离开镜华城了,所以大纲才会评判现在有必要给你一个提醒。这说明你现在某些潜在因素和条件达到了,但是这里的【隐藏】大纲却依然没有被触发。”
严昀皱了皱眉,一边揉着发红的眼睛,一边思考系统的话:“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一直留在这里就没事了?……譬如说在镜华城做一辈子男宠,这个【隐藏】线就永远不会被触发么?”严昀抵着额角,挑起目光看向系统问道。
唔……当一辈子男宠,怎么回事,这个说法还挺有吸引力的嘛。
果然系统咳嗦了两声,刻意忽略了严昀后半句十分痴汉的话,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并不是这样的,【隐藏】线的所有触发条件都是未知的,但是毫无疑问,肯定是会和华臻有关系。所以正因为这样,你越不应该只呆在镜华城。华臻在书里的一生,确实是守着一座城,度过了那样的一声。但他终究还是江湖中人,虽然在后期成了人人得而杀之的魔头,但是这个人是与武林密不可分的。你若是想要窥破他的命运,恐怕不得不对【隐藏】线的大纲上点儿心呢。”
看着严昀陷入了思考,系统又不作不死的开口道:“再说了,就算我对你提出的问题说‘对’,宿主你就真的会一步不离镜华城吗?像是这种攻略目标要出远门的时候,恐怕就算他不邀请你同行,你也会上赶着跟上去吧。”
严昀听着他无比作死的发言,一直捂着额角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只见红色的蟒蛇纹路就像是从他眼眶之中喷-涌出来一般,夺人视线的艳丽血色在眼睑眉梢薄薄的皮肤上肆意泼洒蔓延,仿佛一道红光闪过。明明他的脸上是纯净温良如朝圣之人的笑意,但是眼角的血色光芒却衬得他眼睛里冰封冷冽。
他轻笑了一声,伸手便捏住了蠢系统“脖子”的地方,故作惊讶道:“诶……我听说啊,只有宿主才可以触碰到拟人化的系统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呀?你这副样子,若是拟人体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我可就苦恼啦。”严昀回想起华臻在冰窖里面握着自己喉咙时候的模样,看到系统闭嘴不再说话的听话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