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寒山睁开眼睛,额上布满了细碎的冷汗。屋子里点着醒神的香,可他低估着蛇神司梦的能力,竟也被蛊惑了心智,不由陷入那段记忆中。
他紧握枕边的香囊,香囊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香料味,这股气味终于使他心情平复。但是,尘封的记忆一旦被惊醒,就没有办法将它再次封存。
那幕画面重现在枕寒山眼前,每个人,每张脸,所有人的眼神都历历在目。
被鲜血重新染指的古战场,修士、水妖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铺了一地。在那战场的中心,尸体反倒是少了。
数十个修士手握长剑,剑尖指向同一个方向。战败之人狼狈地跪在地上,束发的发冠早已被剑气震碎,白发倾斜而下,竟如流淌的月光般铺了一地。
那人如困兽般被人围剿,身上如顶着千钧之力,就连手臂都无法抬起。他毫无反击之力,甚至跪着都略显吃力,可即便面临绝境,他还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暗红色的眼睛似古井般不起波澜。
“水妖,尔等不甘蛰居北境,竟南下侵占人类土地。现今败于剑下,可知错?”
修士声如洪钟,清朗的声音传遍战场各个角落。战败的水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阵心的白发人却嗤笑一声,勾起嘴角,吃力地抬起下颌,让众人可见他不屑一顾的神情。
“我是错了,可是你们当中哪一个人比我错得少?”
修士中的一人怒道:“你这妖物,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一道凌厉的剑意扫向白发人,他的脸颊上又多了道血痕,血渗了出来,汇成一条血蛇,蜿蜒向下,滴落在衣裳上。
他身上的衣裳吸满了血,自己的,旁人的,血渍都干涸了,令衣裳原本的颜色被血掩盖。
“清纭,你说,我说错了吗?”白发人笑着看向不远处的修士。那位剑修垂下眼睛,没有表态。
“你与北域龙族的皇子交好,皇子不顾人妖有别,待你一片赤诚。可你却背信弃义,亲手剜出好友的心脏,令他修为大减,再也无法担任护族之职。”
剑修尚未开口,他身旁的修士却斥责说,“闭嘴!你竟还妖言惑众,将脏水泼给清纭真人!”
“清瑜,你这么着急地为清纭辩护,果然和他是同类人。只可惜若是你师兄发现了你魔修的身份,为了大义,他会毫不犹豫将你斩杀的,”白发人弯起嘴角,笑道。
清瑜脸色变得难看,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胡说!”
“我可以胡说,但你手上数千颗妖类的内丹,上千条小妖的命,可不会说谎。”听罢,清瑜脸色还算平静,眼睛里却泛起了杀意。
二人僵持之际,有人说,“快快杀了这魔物,别让他再蛊惑人心。”
“是,杀了他!”
“赶紧让这魔物血债血偿!”
面对众人匕首般尖锐的目光,白发人无畏地扬着嘴角,他似乎已经预想过今日的局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畏惧。
“这妖魔毫无悔心,纵然今日杀了他,也起不到威慑警戒的作用,”清纭说。
一人接上清纭的话,“清纭真人说的有理,可这魔物杀了这么多人,若不斩了他,岂不是更无法警戒旁人?”
“我倒是有个办法,”白衣修士笑道,“他既厌恶人类,不如让他尝尝做人的滋味。封印他的能力,让他用人的躯壳活着。”
“我宗盟一向推崇仁义慈悲,这种做法既不用徒增杀孽,又可警戒后人。”
“清斐真人心怀慈悲,用心是好,可这等妖孽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怎能保证他不会有朝一日,摆脱封印,再次危害人间?”
白衣修士微微一笑,“道友可曾听说山河归一阵?”
“山河归一阵?”众人议论纷纷,不明白他的意思。
清纭说,“可是上古遗留的阵法?据传闻说,修士入阵后,不论实力强弱,都会与凡人无异。”
“不错,山河归一阵会限制修士的修为,但也能扼制心中欲望,对付这类杀欲过盛的妖魔,再适合不过。”
有人问,“这法子虽妙,可是派何人去看守水妖?山河归一阵可困住魔物,但于修士而言,何尝不是一处牢笼?”
修士寿元比凡人长久,但绝大多数修士还未踏入仙门,就已老死。除了极少数天资聪颖的奇才,或有可能体验仙家极乐。
对众人而言,放着大好日子不去修炼,守着一个魔物,谁会乐意?
“我看,还是将他杀了,一了百了,对这魔物,还需谈什么善心?”
“清斐真人为人良善,但不必怜惜一个妖魔的性命。他死了,对大家而言,才是好事!”
“先看看谁乐意入归一阵,再定夺吧,”有人说。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去。那人白了脸色,赶忙说:“小道法力低微,怕是受不住归一阵的影响。”
众人各执一词,人群外响起一个声音。